【日记】美妙的感觉

文/陈景展

那年，母亲、父亲和我一同坐在从西安到蓝田的中巴车上，汽油味击打着我的鼻孔。我空着肚子，虚弱极了。医院要求我必须住院，但父母说家里没有钱。他们争执了一会儿，听说我家在蓝田，最后谈妥：每周至少我需要来医院两次，然后调整药量。去医院的路上，我本就是空腹，不由吐了一路。从西安到蓝田的车程我所能支撑的最远的距离，这次，我超过了极限。看完病，我吃不下东西。父母在医院外买了些吃的，而我，只吃了一口。我希望住院，希望康复。其次，我受不了即将到了的返程。我的胃难受。
我们还是上车了。
我几乎是央求父亲：我的身体受不了了，需要住一天才可以回去。但我们还是上车了。窗口，风吹着我的脑袋。车内的人不停地埋怨，因为吹进玻璃的风太大了。而我，只希望能活着回去。我已经想通了，也许死了更好。死在回家的车上。
车里越来越拥挤，因为是低速车，司机为了增加收入，不停在沿途拉人。我已经没有一丝抱怨。车内满是人的气息，我只看着窗外飞驰的麦田、行人和风景。身边一侧的人影和事，似乎与我无关。来自另一个天堂。
我开始吐了。柔和地吐了。因为我没有力气。胃里的东西，似乎是轻轻地流出来。淡淡的水，没有力量。商贩、学生、骑自行车的人、赶羊人……飞驰过去。我不知道人为什么活着，，生命，又为何如此短暂和脆弱。
回家后，我又该面临怎么的折磨。无穷无尽的疾病，是否将从此缠绕我一生？我的父母，还会因为我有疾病而关心和爱护我吗？答案是否定的。我平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平静地看着自己20多岁的躯体。我想死去，想在来世选择做一只鸟。妈妈，活人很累。在我眼里，像你们这样活，也很可怜。
我一直吐着。这种呕吐，很难受。因为是绝望的。因为我已一贫如洗，没有什么再可以给车窗外的山川河脉。我给予着自己所能给予的。有时候，只是痉挛一样的东西。胃的翻腾，在收缩，里面却是空空的。我好可怜。
这时，一种温暖的、祥和的、美妙的感觉笼罩了我的身体。
我终于明白了它的源头。那是对于自然的领悟。那是灵魂的逃逸。和平，没有争斗，没有利益，我发现一个地方只有帮助和爱护，充满了温暖。风吹打着我的头，我几乎无法呼吸。但那种感觉一直围绕着我。我想，如果我的身体再脆弱一些，如果路途再长一些，我就将获得那种永恒的快乐了。我的名字，也就留给时代和大地了。
但我还在。我还在坚持。我舍不得父母。我需要报答他们。
我能感受到灵魂在此刻的容貌，我看着自己的身体。看着肮脏、贫苦的人间，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回来。这具伴随了自己20多年的肉体，他没有错。我将继续伴随他，直到他衰老。至少，我感受到了生命的真谛：和平、团结、爱、容忍、付出、博大、无私和无所不在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