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律师代理异地涉黑案公安调取委托合同被拒

2019-11-23 08:31已围观次

一周多以前，湖南长沙律师郭雄伟接受委托代理了一起异地涉黑案件，案件彼时已经进入法院审理阶段，由湖北省黄石市下陆区法院审理。但11月21日，郭雄伟所在的律所收到了黄石公安局下陆分局的一纸《调取证据通知书》，要求律所提供郭雄伟的委托代理合同及授权委托书等相关业务手续。律所方面认为警方调取的资料于法无据，就此拒绝黄石警方的要求。此事一出，引发律师界广泛关注。

11月22日下午，长沙市司法局律师工作管理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财新记者，黄石警方的人已到司法局沟通此事。但记者再次致电询问时，该处工作人员称他们不会就此事做回复。

11月21日，黄石公安局下陆分局向北京浩天信和（长沙）律师事务所出具了一份《调取证据通知书》。内容显示，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四条规定，该局侦办的陆某某等人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案需调取律所有关证据，包括犯罪嫌疑人黄某某的辩护律师郭雄伟委托代理合同、授权委托书等相关业务手续等。

同日，该律所回以《情况说明》，称在收到黄石公安局下陆分局两名警察交来的调取证据通知书后，立即联系律师，经过核实，该所上周与被告人黄某某母亲签订了《刑事辩护委托代理合同》，指派郭雄伟律师作为黄某某的辩护人，代理了湖北省黄石市下陆区法院办理的黄某某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一审。

律所方面认为，根据刑诉法的规定，案件已经进入法院审理阶段，公安机关对该案已经没有侦查权，且警方所调取的材料不在律师法规定的情形内。经请示长沙市司法局和市律协，“长沙市司法局和长沙市律协均同意我所意见”，“本所不能按照贵局调取证据通知书的要求提供上述材料。”

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陆某某等人涉黑案件中共有十几名被告，其中黄某某是首犯陆某某的妻子，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以及敲诈勒索罪、强迫交易罪等数十项罪名。黄某某此前已委托一名律师作为辩护人，长沙律师郭雄伟于近期接受委托才介入该案。“黄石警方调取证据通知书上写的是调取律师的委托代理合同，但目的是要查律师费是否是涉黑资金。”此事的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

郭雄伟不是该案中唯一一位被警方调取委托合同的律师，北京律师张耀军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张耀军是该案首犯陆某某的代理律师，他告诉财新记者，11月21日，黄石公安局下陆分局两位警察到北京，要求其所在律所提供委托代理合同和授权委托书等材料。同样地，律所根据现行法律规定拒绝了警方要求，“警方说涉及到了他们侦查的证据，他们给的解释是，黑社会性质犯罪组织的财产所得已经被查封冻结了，这些犯罪嫌疑人还哪来的钱请律师？他们怀疑是否还有外流的涉黑资产。以这个理由要求查看律师的委托合同，以及犯罪嫌疑人委托律师支付了多少钱。”

张耀军说，如果警方认为这笔款项有问题，应该调查银行流水相关记录，有初步证据或线索证实属于涉黑案件的赃款或犯罪所得，然后进行查封冻结、进行调查，“但现在警方只是大概的怀疑，并且没有提供依据，作为律师我们是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行使辩护权。警方采取这样的措施，我们认为是欠妥的，至少没有法律依据。”

张耀军称，黄石警方没有向其所在律所提供书面通知，而是口头说明。

张耀军还告诉记者，他是今年11月5日才介入到该案代理工作中，“法院通知11月19日就要召开庭前会议，但案件材料非常多，有90多本卷宗，不可能看完，所以法院先让另一名湖北当地的律师参加第一轮庭前会议，我们只能之后参加第二轮庭前会议。”

记者注意到，黄石警方在向浩天信和长沙律所出示的通知书中提到，是依据刑诉法相关规定调取律师委托代理合同等材料。那么，警方此举是否真的于法有据？

刑诉法学者、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副教授程雷对财新记者表示，案件进行审理阶段后，控方能否再补充调查证据在法律上没有明文规定。但在司法实践中，控方这样的做法并不少见，“在国外一些国家，案件进入法院后，所有证据的主导权都在法院，如果控辩任何一方要补充证据，只能根据法官的命令进行，或者法官主动依职权调取证据。但中国现在没有这个规则，但按照现行刑诉法规定，控方如果认为证据不足，检察机关可以申请补充侦查，那就要先将案件撤诉或申请延期审理，总之要有一个法律手续让现在的审判程序先停下来。而如果在没有任何程序的情况下，警方表示要调取证据，显然是不合适的。”

程雷还提到，如果警方认为律师收取的代理费是黑社会犯罪组织的违法所得，或者认为律师是共犯，要就此进行调查，同样也要有法律手续，“比如警方在初步掌握了线索的基础上出具立案决定书，对律师立案调查，但现在的情况显然没有对律师立案，并且律师委托代理合同本身并不能成为证据，在这种情况下警方的行为实际上已经威胁到律师的辩护权，会损害控辩平等的原则。”程雷说。

黄石警方调取涉黑案代理律师的委托代理合同的事情一出，随即引发了不少律师对执业权利的担忧。11月22日下午，记者致电长沙市司法局律师工作管理处询问相关情况，一名工作人员表示黄石警方刚到司法局，要沟通此事。但记者再次致电询问沟通情况时，该处一工作人员表示他们不会就此事做任何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