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舌尖上的肺炎

2020-01-22 07:57已围观次

爆发自武汉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已经开始蔓延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当人们怀疑，为什么武汉的华南海鲜市场会出现这样的病毒时，人们发现，这里不光卖海鲜，猫狗、蛇鳖也应有尽有。

有网友称自己曾去过华南海鲜市场，“表面卖海鲜，深处除了待宰的猫狗，活蛇活鳖，各种野鸡，活蹦乱跳的土拨鼠，都在明晃晃地卖，梅花鹿、活猴之类的招牌也在明晃晃地挂……”

看上去越来越像SARS了。SARS是怎么出现的，后经专家分析，认为中华菊头蝠是SARS病毒的天然宿主，而后通过果子狸传染给了人类。而当时发现果子狸的市场，名叫冷冻批发市场。

为什么从果子狸传染给人类，因为很多人要吃果子狸。

1月21日，我拨通已退休多年的中科院动物所汪松研究员电话，他想起来，当年他们去广东调查的时候，就有人要请他吃“龙虎斗”——龙就是蟒蛇，虎就是果子狸。

曾经研究过多年蝙蝠的汪松研究员，现在感觉很少见到蝙蝠了。他说，1957年他们在海南采了十几种蝙蝠，现在晚上都看不到了，连蚊子、苍蝇都很少了。一个原因是栖息地的变化，草房、瓦房都少了，小镇都是高楼林立，蝙蝠没地方去；一个原因是农药的使用，大量使用农药让蝙蝠每天吃的蚊子、蛾子，都没有了。

而当年他的学生的学生张劲硕，曾经全程参与了SARS病毒溯源至蝙蝠身上的整个过程。

张劲硕说，在SARS出现之前，他们一直研究蝙蝠，后来他们与中科院武汉病毒研究所合作，进行SARS病毒溯源的工作。他们总结了150多种蝙蝠身上携带的病毒，最终在云南他们发现中华菊头蝠身上的病毒，和SARS最为接近。

在他看来，现在武汉的新型冠状病毒来源于蝙蝠的可能性也很大，但真正确定是哪种蝙蝠，难度也很大。抓1000个也不一定有病毒。他认为，这是大自然给人类的再一次教训：“不要吃野生动物，不要饲养、购买，运输。”

专业是野生动物保护的张劲硕说，在不断捕捉蝙蝠的过程中，心里还是挺难受的。他觉得，小蝙蝠没有罪，是人吃了其他动物感染上的病毒。只有野生动物健康，生态系统健康，人才会健康。

而且虽然蝙蝠是许多病毒的天然宿主，但飞来飞去，极少可能与人亲密接触，是人类食用了与蝙蝠接触过的动物，才感染了病毒。

科学家通过研究发现，上世纪90年代两次严重的传染病，包括在澳大利亚爆发的亨德拉病毒和在马来西亚爆发的尼帕病毒，这两种病毒的自然宿主都是果蝠。分别是通过马和猪传染到人类的。

而对SARS、武汉新型冠状病毒的爆发，罪魁祸首可能又是吃野生动物。蝙蝠是很多动物的食物，老鼠、獾类、猫、狗、蛇，都会吃蝙蝠。果子狸吃了蝙蝠，或者是吃了吃过蝙蝠的蛇，人再吃了吃了蝙蝠的动物之后，就可能被感染。

而果子狸也是受害者。它在野外生活，感染病毒的可能性也不高。但很多养殖户为了满足“龙虎斗”的食材需要，大量密集养殖果子狸，更加促进病毒的感染和变异。蝙蝠身上的病毒和最后到人身上的病毒，其实已经变异了很多。

正常在野外，动物的密集程度不会那么高。而病毒感染也是动物种群的一种内部调节机制，谁抵抗力强就获胜，密度高了，病毒就会变异。在海鲜市场、批发市场，卫生有问题，空气不流通。屠宰过程中，到处是血液、体液，病毒甚至可以通过家狗、家猫传染给人。

在SARS后，张劲硕曾经在《北京晚报》发表了一整版文章，强调SARS爆发的最直接原因，是人不正当的处理人和动物的关系。人类对野生动物栖息地的破坏，对野生动物的捕杀，是最直接的原因。

实际上，从自20世纪中叶以来，世界上普遍存在一种乐观情绪，认为人类已经赢得了对传染病斗争的胜利。天花、鼠疫、霍乱、伤寒、乙脑、白喉、百日咳和脊髓灰质炎等传染病，都已经被消灭或至少得到了有效控制。但由致病性病原生物引起的传染病却还在不断出现，因此国际科学界提出了新出现传染病(EID)的概念，就是因为人们发现，很多新出现的传染病都是与野生动物接触有关。

从艾滋病到埃博拉，从亨德拉到尼帕，乃至来自果子狸的SARS，来自骆驼的MERS，都是这样出现的。原本病毒和宿主之间形成了平衡关系，宿主对病毒可以有效控制，不会发病。但当病毒到了新的环境，比如到了人体，就要适应，就要大量繁衍，就要变异，就可能爆发传染病。

而人类对这种新出现的传染病，没有天然免疫力，更没有特效药。

汪松研究员说，现在国家在宣传上也有问题，比如中央七套老是放如何养豪猪、养竹鼠。在很多人眼里，好像动物都是为人类而活的，而不是和人类一起分享地球的。实际上，动物也有生存的权利，动不动就亲密接触不是什么好事。它的病可能传给人，人的病可能传给它。

SARS过后，广东不仅扑杀了全部果子狸，并且禁止了野生动物交易，但是在其他地方，野生动物交易仍然不受限制。比如这次的武汉。

即便是在华南海鲜市场出现多人感染不明肺炎之后，这家市场依然正常营业了近一个月。

张劲硕说，人类进化到今天，8000年历史，老祖宗把最好吃的、最能吃的都给我们了，对于摄取蛋白质都足够了。野生动物提供不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当年SARS过后，他就跟周围的人说，人们吃野味的习惯没有改变，以后还会有可怕的疾病出现。事实果然如此。他说，野生动物真不能随便吃。野生动物的健康、生态系统的健康和人的健康是必须有机结合的，没有野生动物的健康、生态系统的健康，人类的健康就没有保证。